笙歌如秀-《此生此世,唯爱不悔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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荆如秀脑中一片混乱,一时分不清眼前状况,直到陆之笙一拽她手腕,把她狠狠摔在了地上,她耳边才骤然响起颜水遥的哭诉:
“如秀姐姐,你为什么要毒死遥遥?!它是我和阿笙哥哥一手带大的,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……”
荆如秀身子一颤,霍然抬眼,瞪着气息已绝的小狐狸,难以置信。
陆之笙要荆如秀认账,承认她是趁他们出去踏青,喂了遥遥掺毒的食物。
“如果你诚心认错,我愿意相信……你是失手。”
夜色下的将军府冷风呜咽,房里烛火摇曳,陆之笙死死望着床上那道身影,尽力控制着自己翻滚的情绪。
荆如秀散着一头长发,搂着被子坐在床头,薄唇紧抿,像一尊坐化的佛像。
她盯着红烛,声音轻轻而坚定,她说:“不,我不会认的。”
虽然她的确在他们出去后喂了食物,但她没有掺毒,更没有像颜水遥在院里哭诉的那样:
“我知道都是我的错,不该再缠着阿笙哥哥,让姐姐心里不痛快,只能拿遥遥撒气……”
遥遥“亲妈”的控诉,满府异样的目光,人证、物证、动机一应俱全,她狠毒“后妈”的罪名彻底坐实,没有人相信她,更遑论已气疯了头的陆之笙。
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事情不该是这样的,即便再委曲求全,她也不该白担这样的罪名。
他可以不爱她,但不能践踏她的一颗真心。
风拍窗棂,面对隔烛相望的陆之笙,荆如秀第一次没有退步,她挺直了脊背,强忍住泪光,定定地与他对视着,倔强得不像之前那个温顺的小妇人:
“你冤枉我,没有做过的事情我不会认,也不想认。”
“你可以不喜欢我,但你不能冤枉我。”
语气并不激烈,却带着无以名状的孤勇,伴着那张因发烧而潮红的脸颊,在烛光下仿佛染了一层凄色。
陆之笙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,心口莫名地揪疼,他努力抑制下紊乱的气息,颤声开口:
“若玉石俱焚也是你爱我的方式,我宁愿不要!”
不知想逃避些什么,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,转身就走,只留下决绝的一句——
“我会暂时搬回陆府,你好自为之。”
荆如秀瞬间惨白了一张脸,瞪大的眸中水雾弥漫,眼睁睁地看着陆之笙夺门而去,头也不回得就像那个留她一人的新婚夜。
只是这一次,她知道,他不会再回来了。
苦苦支撑的身子再也不堪忍受,在剧烈的咳嗽中蜷缩下去,五指死死抓住仅有的被子,那是她仅有的温暖,夺眶而出的泪水终于汹涌了整个世界。
“夫君,夫君你信我,你别走……”
她哭得压抑而委屈,从指尖到心尖都在泛疼,可那道身影早已远去,再也不会听听她的倾诉。
她在泪流不止中忽然忆起,他来时便孑然一身,如客登门,其实那时便做了打算,从没想过要留在将军府一辈子罢。
只是她一厢情愿,千方百计想留住他,做她一辈子的夫君。
(四)
荆如秀卧病在床,足足养了两个月,期间陆之笙没有回来过一次,只留下那个心思缜密的老管家照料着将军府上下。
她每天每天地问,问得老管家都心酸地不愿回答了。
世间千般万般求不得,总要有人先低头。
荆如秀在病好后,抱着煲好的汤,立于风中,在陆府门口等陆之笙,却等来了颜水遥。
她是来找陆之笙去西郊狩猎的,见到荆如秀后莞尔一笑,似乎毫不意外:“如秀姐姐消瘦了。”
荆如秀微垂了眸,并不接话,只紧了紧怀里的汤。
陆之笙开门走出时,府前的两人同时抬头望去,他明显怔了怔。
还不待颜水遥那句“阿笙哥哥”喊出口,陆之笙便略一迟疑,信步走到了荆如秀身旁,低声问她:“你……身子大好了?”
他们挨得很近,荆如秀“嗯”了一声,气息缭绕中,陆之笙又问:“那你……知道错了吗?”
荆如秀抬首望去,恰对上陆之笙复杂的目光,她心头一颤,大片酸涩漫开,迫得她赶紧低下头,抱紧怀中的羹汤。
“不,如秀没错,如秀是来接夫君回家的。”
声音极轻,又极坚定,却叫前一刻还眸含怜惜的陆之笙一顿,乍然变色。
空气霎时冷了下来,他一甩袖,眉眼陡厉:“我不会喝你的汤,你走吧,我怕你给我下毒!”
说着他越过荆如秀,携颜水遥的手同上了马车,绝尘而去。
马车驶向西郊,荆如秀看着它远去,一点点搂紧怀里的汤,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,竟径直回了将军府,拿了银枪驾了马,一口气跟了上去。
不是要狩猎吗?她就陪他狩,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,他凭什么一次次扔下她!
大风烈烈,衣袂飞扬,荆如秀心跳如雷,握紧银枪。
若说之前跟来只是想赌口气,那么在赶到西郊看到那一幕时,荆如秀就只有庆幸——
还好她跟了过来!
林中鸟雀惊飞,杀气凛然,不知哪来的一群黑衣人,将陆之笙和颜水遥团团包围住,情势危急。
“夫君!”荆如秀高声唤道,一枪挥去,落叶纷飞,直朝陆之笙奔去。
陆之笙带去的人手不多,此刻正与刺客打得吃力,他遥遥望见奔来的荆如秀,瞳孔骤缩:“如秀,快走!”
这次中的埋伏恐怕来头不小,他早该提防的。
两个月前他奉旨下到江南,密查贪污案,得罪了不少盘根错杂的势力,此番一回来果真就遭到了报复。
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一触即发。
颜水遥已经吓得花容失色,躲在陆之笙怀里不住颤抖,她冲着那道掠来的丽影尖叫道:“如秀姐姐救命!”
大病初愈的荆如秀银枪在手,势不可挡,为陆之笙和颜水遥辟开一条生路。
“夫君,你们快走,这里有我,快去搬救兵!”
形势刻不容缓,一片混乱中,陆之笙顾及着颜水遥,终是咬咬牙,突出重围,掠马向城中的方向逃去。
直到看着他们安全离开后,荆如秀才真正松了口气,却是身下的骏马嘶啼,鲜血四溅,她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,一波紧接一波的刺杀如潮水般袭来。
刀剑声急,血染长空。
“夫君,你可一定得回来……”
她低喃着,一枪刺去,鲜血溅了满脸。
陆之笙到底没能及时赶回。
许是太过害怕,半路上颜水遥突发心疾,陆之笙分身乏术,找了最近的医馆安顿好她,再回城搬救兵时,已是两个时辰后了。
两个时辰,足以发生太多太多事情了。
陆之笙心急如焚,浑身都在发颤,简直不敢想象。
当他带着人马赶到西郊时,暮色四合,残阳如血,林中的那场恶战早已结束。
遍地横尸,草木尽斩,扑鼻而来的血腥气,一切只能用“惨烈”二字来形容。
撑在血泊里的那道身影几乎看不清模样了,手里的银枪都快握不住了,但那瘦削的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,不知在苦苦坚持着什么。
陆之笙不会知道,在斗得几近脱力,快撑不下去,却怎么等也没能等到人来援救时,荆如秀才真正感到钻心的害怕。
血珠模糊了眼前,无一处不在疼痛地叫嚣,她害怕得止不住地发抖,生平从没那样乞求过,乞求他快点回来。
她不怕死,她只怕被遗忘,被她的夫君抛下。
可他竟真的抛下了她。
那大抵是被逼至绝境下的爆发吧,没有人能救她,她只能靠自己了。
银枪如龙,不去想不去听,在袖间开出一朵朵修罗血花,染红了半边天。
直到斜阳西沉,林中一片久久的死寂后,她依旧跪在血泊里,凝固了身形。
“如,如秀……”
喉头更咽,陆之笙呼吸急促,颤着身子一步步走近那道血影。
荆如秀僵硬地一点点抬头,木然而恍惚,直到落入陆之笙的怀抱时,才似回了魂,眼眶一涩,有什么怆然而下,伴着鲜血浸湿衣裳。
“夫君,我还以为,还以为……你不要我了。”
(五)
将军府,陆之笙站在床前,望着昏迷不醒的荆如秀,语调微颤。
“你说的……当真属实?”
身旁的老管家重重点头,面含愧色:“绝不会错,老奴之前多有顾虑,若是早点说出来,夫人不至于受这么多苦……”
两个月前,圣上密旨,派陆之笙赴江南查案,恰巧撞上小狐狸被毒死的事情,他愤怒加失望,索性借口搬回将军府,掩人耳目,暗访江南。
老管家怕那节骨眼上让他分心,便未将发现的真相说出来,如今看着躺在床上,遍体鳞伤的荆如秀,老管家再也忍不住,终是和盘托出。
他当日无意撞破,亲眼所见,毒死小狐狸的不是荆如秀,而是后来抱着小狐狸哭得死去活来的丞相千金,颜水遥。
“老奴不敢声张,亦顾及少爷与颜小姐的情意,只不想却害苦了夫人……”
一番迟来的真相叫陆之笙手脚发冷,如坠冰窟。
他耳边蓦然响起,曾在烛光下咄咄逼问她,她始终倔强抿唇:“你可以不喜欢我,但你不能冤枉我。”
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过她,更没有怀疑过昔日青梅,如今种种细枝末节,前后一想,竟叫人不寒而栗。
天真俏丽的面孔下,究竟藏了些什么,那突如其来的心疾拖住了他,若不出意外,荆如秀恐怕早就死在了林中……
心头墨浪翻滚,再望向榻上那张苍白的脸时,陆之笙不禁酸涩了眼眶。
他后怕地握住她的手,又愧又悔,缓缓倾身贴在她耳边,气息氤氲:
“如秀,如秀你快点醒来,我不会……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了。”
像做尽了噩梦,老天爷终是仁慈挥挥手,赏来好梦一场。
荆如秀不仅在陆之笙的贴心照料下养好了伤,陆之笙竟然还对她说,他要和她好好过日子。
好好过日子是什么意思呢?荆如秀呼吸不稳,几乎以为陆之笙在和她开玩笑,但他却是那样认真,望着她一字一句,笑得温柔而调侃:
“好好过日子就是我会每天和你一起吃饭,一起睡觉,一起看春烟柳绿,你亭前舞枪,我提笔作画,举案齐眉,白头到老。”
顿了顿,笑意更深,亦更认真:“不离不弃。”
荆如秀心跳得格外快,有些难以置信,却像想起什么,傻傻问道:“那,那遥遥呢?”
陆之笙笑意一顿,却用力拥住了眼前的傻姑娘,深吸了口气:“遥遥死了,过去的都过去了。”
两个“遥遥”都死了,同那些前尘往事一道埋葬,从今以后,只有江山如秀,笙歌遍舞。
那大概是荆如秀最快乐的一段时光。
她和陆之笙一武一文,在朝堂同上同下,辅佐君王,比肩不离。
她看他处理公文,笔墨泓然,桩桩案件有条不紊,府衙之上断如明镜;
他去她军营探望,见她立于高台练兵,秀眉雪肤,一袭戎装英姿飒爽;
他们隔着人群相望,对视而笑,有胆大的新兵偷偷回头,荆如秀便脸色一红,两声咳嗽,拔高语调掩饰纷乱的心跳:
“看什么看,通通都给我站好了,谁也不许动!”
英明神武的陆大人绷不住笑,也跟着狐假虎威地调侃:“听见没,都好好听大将军的话!”
满场应声如雷:“是,将军郎!
因陆之笙身份特殊,乃淮国第一女将的郎君,朝野之上便传出了“将军郎”的雅号,越叫越广,名满梁都。
台上的荆如秀脸更红了,台下的“将军郎”却笑得更欢了,满眼的狡黠。
风过也,雁掠长空,只道天凉好个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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